少林武术的历史演变（二）
清朝时期的少林武术在清初之时，清廷虽有严格禁止民间宗教组织的法令，但当时民间的反清教会、教门并不太明显，力量也比较薄弱，而且这些初兴的民间宗教组织并未与少林寺及少林武术有什么关系。所以，清初时，清廷并没有把少林武僧的聚众习武等同于民间秘密的反清组织，也没有采取限制和禁止措施。清顺治时焦复亨《少林寺》诗云：“艺高白棓（棒）手，夏解碧莲宫。”清初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其北有少林寺，北魏所建，历代尝修治之，近代所称少林寺之僧兵也。”清康熙十六年（1677年）顾炎武游少林寺后，在其所写的《天下郡国利病书·嵩高》中写道：“至今寺僧以技击闻，其由来久矣。”而其所写的《少林寺》诗中也写道：“颇闻经律余，多亦谐武艺。”清康熙时进士景日昣在所著《说嵩》一书中亦云：“今寺僧矜尚白棓。”清初寺僧习武规模和人数较少的原因，在于明末战乱对少林寺的重创。由于战争的重创，少林寺走向衰落。清康熙初登封知县叶封《少林寺》诗描述了战后少林寺情景：“乱余僧亦少，晚坐静无哗；古殿聊支水，丰碑漫似麻。”清康熙初进士王无忝《少林寺》诗亦曰：“寺破山僧少，人来夏涧幽。”由于寺僧大量减少，清初武僧习武规模虽小，然而是公开的。进入清康熙中后期，随着民间反清教会力量的壮大，在“反清复明”的旗帜下，为了达到反清目的，民间教会便开始寻觅反清力量。于是久负盛名的少林武术及少林僧兵成了民间秘密结社、组织教会所利用的对象。清雍正时，在清廷的压制下，少林寺败落更加严重，面对赫赫禅宗祖庭的凋零，河东总督王士俊感慨道：“登封少林，乃系东土初祖道场，九年传冷坐之心，五叶启宗门之绪。法灵普覆，慧日光涵，缘自历代相沿，迄今实多颓圮。”（《河东总督王士俊檄》）为此，王士俊奏请皇上重修少林寺。雍正帝虽降旨批准，但对少林的门头房（家族式僧院）却给以严厉训责，并下令拆除了少林寺周围远离寺院的“门头房”。由于雍正对少林寺心怀不满，所以在《上谕》中对寺院修好后由谁来做方丈一事进行干涉，他不同意由少林寺僧担任，而是想从京师中调自己信任的僧人充任：“至工竣后，应令何人住持，候朕谕旨，从京中派人前往。”（雍正《上谕》）由此可知，雍正对少林寺的态度虽不像对民间教会那样严酷，但限制还是很多的。从雍正时期开始，在少林寺虽然没有完全禁止练武，但已基本上见不到武僧公开习武、演武的场面。至道光初，文人墨客游少林寺后所写的各种游记、纪胜诗及所立碑刻等，基本上都找不到寺僧习武、演武的记载。在少林寺习武受到清廷压制之后，作为少林武术发祥地，一直把习武作为宗风的少林寺僧来说，习武仍未停止。他们为了避开清廷的查究，习武活动改在夜间秘密进行。建于明末的少林寺毗卢殿（千佛殿）原为储存藏经和佛像的场所，从雍正开始，这里变成了少林寺的秘密夜间练功房。道光二十六年（1846年）《西来堂志善碑》所载的“夜演武略”就是寺僧练功由公开变成秘密的真实写照。清席书锦于光绪二十年（1894年）撰的《嵩岳游记》记述了寺僧在千佛殿习武留下印记的情况：“今后殿壁，绘罗汉手搏像。屋地下陷，深数寸，传为习武场。”由于寺僧长期不断的在千佛殿内练功，殿内地下被脚踩出了48个深深的脚坑。据寺老僧讲，此坑是清代少林武僧演练内功心意拳时留下的。从脚坑的深度看，它不仅显示练功时间较长，而且表明清代少林功法也是非常注重内功的。清朝后期，随着社会的动荡，清廷已自顾不暇，雍乾时期禁教的高压政策到道光时已大为削弱。但寺僧仍惧怕清廷追究，所以秘密习武之风至道光初仍沿袭不变。道光八年（1828年）三月，满族大员麟庆代巡抚杨海梁祭中岳，3月25日，麟庆至少林寺，在参观了少林寺后，因久闻少林武功名冠天下，遂让寺主僧组织武僧为之演武。寺主僧见麟庆为满族大员，又因清廷禁止聚众习武，于是矢口否认寺僧练武。麟庆听后，立即明白寺主僧是惧怕清廷的追究，立时对少林寺僧习武作出了具有定性意义的解答：“谕以少林拳勇，自昔有闻，只在谨守清规，保护名山，正不必打诳语。”寺主僧听了麟庆这种平反式的话语后才放心。于是，挑选功夫高超的武僧在紧那罗殿前为麟庆进行表演。麟庆看了武僧表演后，赞道:“熊经鸟伸，果然矫捷。”寺僧为麟庆所举行的演武活动，是自康熙后期至道光初年在少林寺内唯一可查的公开的大型演武活动。自麟庆对少林武僧演武“正名”后，再加上清朝后期对聚众习武限制的放宽，少林寺自道光后期便公开了“夜演武略”的秘密。清道光二十六年（1846年）立的《西来堂志善碑》记载的武僧湛声等习武情况可证：“余自祝发禅门，禀师敬之重，修弟子之职，昼习经典，夜演武略，亦祗恪守，少林宗风，修文不废武备耳！”道光之后，由于清廷腐败，社会更加动荡，禁教习武的法令已形同虚设。再者，少林寺有麟庆对寺僧习武的肯定，所以习武已不再秘密进行了。清末，寺僧甚至将麟庆观武的场面，以大型壁画的形式公开绘于白衣殿的北壁上。据寺僧讲，在壁画中指挥练功的就是曾隐居石沟寺练功的湛举。在绘此壁画时，毫无顾忌的寺僧甚至演化出了乾隆帝游少林寺观武的场面，并将其绘于南壁上，至今犹存。清末不仅寺僧习武没有顾忌，俗家弟子到寺院公开学武也很普遍。道光二十六年立的《西来堂志善碑》中就记载了俗家弟子王生随武僧习武情况。清咸丰四年（1854年），福山王祖源偕关中力士周斌同往少林寺学艺：“尽得其《内功图》及《枪棒谱》以归。”光绪七年（1881年）王祖源根据其在少林寺所学之内功，还著成《内功图说》一书刊行于世。少林武术在明代开始向社会传播后，到清代由于禁教而遭到压制和禁止。但少林武术在社会上的传播却没有因禁教而终止，也没有因压制而停步，而是传播规模和范围更大，甚至超过明代。少林武术在社会上流传的加快，很重要的原因在于民间秘密结社性质的反清教会、帮会，利用少林武术、宣传少林武术。在康熙后期，少林武术在社会上的传播已相当广泛，不仅天地会说武艺出在少林寺，民间习武者也沿习教会、帮会的说法，说自己的武艺出自知名的少林寺。清康熙时长洲人褚人矱《坚瓠集》：“今人谈武艺，辄曰：‘从少林寺出来’。”这句话实际上就是后来所说的“天下功夫出少林”的早期表述。清代虽然禁止民间教会、帮会习武，并一度将少林武僧聚众传武视为“邪教”帮凶，但事实上清廷是愈禁反而传得愈广。《郑板桥笔记》中就记载了湖北魏子兆学艺于少林寺僧的情况：“遇少林寺僧，授以练气运神之诀，魏习之数年，周身坚硬如铁，值运气时，气之所至，虽刀斧勿能伤也。”郑的描述当然有些夸张，但能证明的是少林寺僧敢在社会上传艺。此外，王韬的《遁窟澜言》、俞樾的《荟蕞编》、徐珂的《清稗类钞》等都有少林寺僧在民间传武的记载，其中《清稗类钞》记载尤多。甚至清代的神话小说《聊斋志异》等都写有少林寺僧在民间传武的情况。这反映出清代少林武僧在社会上传武是很普遍的。到清代后期，随着民间教会“反清复明”势力的削弱，清廷禁令也形同虚设。从明朝开始向全国传播的少林武术，到清代，随着少林武术与当地拳法的融合，形成了具有所在地风格的少林派武术。如峨嵋少林、广东少林、福建少林等都是少林武术在吸纳了当地拳法基础上而产生的南派少林武术。南派少林武术重拳，北派重腿，故有“南拳北腿”之说。北方的一些拳法也是如此。据传，明末时曾学少林武术的陈王庭，在回到家乡后，结合自己的心得，创立了太极拳。形意拳创始人姬际可也是在学习了少林心意把后，创立了形意拳。由此，少林武术在全国诸多拳派的形成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清代少林武术在民间的传播，表现在多个方面。在图书的出版上，清廷禁教虽有负面影响，但少林武术书籍还是出版了不少。清代最知名的少林武术书籍当是《拳经·拳法备要》。该书所载拳法乃明末清初少林寺著名武僧玄机和尚遗法。清康熙时，经张孔昭整理而成的《拳经》一书，乾隆时曹焕斗又作注，更名《拳经·拳法备要》。该书撰成后，未能刊印，一直以手抄本传世，直到民国十八年（1929年）方由大声书局石印出版，1936年蟫隐庐又据最完备手抄本刊印。清乾隆二十七年（1762年）刊印的《少林衣钵》也是清代较早的少林武术著述，其内容记载有少林衣钵真传、罗汉短打图、罗汉兵刀、器械、罗汉行动全谱、口诀等。这部署名“升霄道人”撰的《少林衣钵》，其内容是否为少林寺所传武功尚存争议，但它以“少林衣钵”刊行，表明少林武术的影响力还是较大的。此外，清初吴殳的《手臂录》中已记载有少林武僧洪转的枪法和程宗猷著的少林棍法。清代后期，社会上关于少林武术方面的书籍更多，咸丰时王祖源的《内功图说》、咸丰末蒋鹏的《少林单刀谱》等纷纷刊行。甚至到了宣统三年（1911 年）时，上海的《天铎报》公开刊登具有反清性质的《少林宗法》。当然，《少林宗法》的内容也并非全是少林武术，但它的刊行表明少林武术更加广泛地融入社会，深入群众中。民国时期的少林武术民国时期虽然少林寺已没落，但少林寺僧仍保持习武的传统。民国初年，少林寺最具影响力的两位武术大师是恒林和妙兴。恒林精通少林各种功法，曾任少林寺武僧教头和住持，习武弟子众多。民国初年，匪患严重，精于武功的恒林出任少林寺保卫团团总，曾率少林僧兵与土匪进行了大小数十次战斗，皆获胜。恒林弟子妙兴，为少林武僧之佼佼者。他精通少林拳械及点穴、卸骨、擒拿、气功等诸多少林武术，在继恒林出任少林寺住持后，打破少林寺秘技不外传的旧俗，传授给了众多俗家弟子。民国十四年（1925年）段之善游少林寺，在其所著的《游少林寺琐记》中记述了妙兴及众弟子习武的情况：“其初所练皆系单人拳法，功力严整，手眼身法，步步周密。演练时，全场肃静，中逢节段，莫不鼓掌如雷。复演双人对手，拳脚飞舞，纵横颠覆，犹令观者，警目夺神，为之叹赞。”妙兴大师及众僧演武情况是民国时武僧习武的写照。民国时，少林弟子中走出许世友、钱钧两位将军，他们在战场上大显身手，屡立战功。1955年，许世友被授予上将军衔，钱钧被授予中将军衔。1928年，国民军北伐，建国豫军樊钟秀以少林寺为司令部，袭其后方，旋被国民军石友三部击败。后石友三攻入少林寺，一把大火将重要殿堂焚毁，寺内所存少林武术资料被焚殆尽，寺内武僧四处逃散，少林寺走入历史低谷。被焚后，鉴于少林武术奄奄一息的状况，当家武僧贞绪与素典、行正等重振少林武术，训练少林武僧，培养了德根、行章等40余名武僧。同时还在少林寺创办的少林中学中开设少林武术课，广为传播。贞绪、德根等武僧的演武、传武活动，维系了民国时期少林寺武术的传承。民国时期，少林武术在社会上进一步流传，尤其是少林寺周围的登封、偃师等地，少林武术已根植民间，并成为少林武术的重要传播基地。如登封的少林寺村、塔沟村、南照沟村、磨沟村、骆驼崖村、雷村、阮村、文村、大金店等处村民，习少林武术者甚多，形成少林武术村。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后，豫西九县成立“少林武术救国会”，登封、偃师、临汝、巩县等县有上万人参加，可见少林武术的普及程度。就全国来说，民国时演练少林武术者及各种少林武术组织，不可胜计。中央国术馆刚成立时所设的课程就分为少林门和武当门两大类。民国时期，社会上出现了空前的少林武术整理出版热潮。从1911年至1945年，出版的少林武术书籍，据不完全统计有40余种。如尊我斋主人的《少林拳术秘诀》、赵连和的《达摩剑》、吴志清的《少林正宗练步拳》、金恩忠的《少林七十二艺练法》、姜容樵的《少林棍法》、朱霞天的《少林护山子门罗汉拳》等等。民国时出版的少林武术，除《少林七十二艺练法》、《少林护山子门罗汉拳》等个别为少林寺传统的武术外，其余基本上都是流入民间的少林武术，并已经过认真地加工整理，含有大量民间武术的成分，但其中也有一些牵强附会之作，比如《少林寺拳术秘诀》，就是把民间南派武术附会成少林武术。随着社会上对少林武术附会的增加，考证少林武术历史及真伪的书籍也随之出现，比如唐豪的《少林武当考》、《少林拳秘诀考证》，徐震的《少林宗法图说考证》等，为少林武术的正本清源起到了积极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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